“那你何必结婚呢?本来很自由嘛。既然现在后悔,当初何必呢?”她说着,一下子跳起来,往客厅里跑去。
等他追上去,她已经抽抽搭搭哭起来了。
他说起来,想找到一些未必能说服她,但是能安慰她的话说说。但是她不听他的,说什么也不行。他向她俯下身去,抓住她那拼命要挣脱的手。他吻吻她的手,吻吻她的头发,又吻吻她的手,可她就是不作声。但是等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,叫了一声“吉娣”,她一下子清醒过来,哭了一阵子,就和解了。
他们决定明天俩人一起去。列文对妻子说,他相信她希望去只是一片好心,也认为玛丽雅·尼古拉耶芙娜在哥哥身边没有什么不体面的;但是一路上他心里对她和对自己都是很不满意的。他对她不满意,是因为在他需要出门的时候,她却不肯放他走(想起来多么奇怪呀,不久前他还不敢相信有福气使她爱他,现在却因为她太爱他感到不幸了);不满意自己,是因为自己没有坚持到底。他在心里更不赞成的是,她竟丝毫不在乎哥哥身边那个女人,他很担心地想着可能会发生的种种冲突。只要一想到他的妻子、他的吉娣,将和一个妓女在一个房间里,就厌恶和害怕得直打哆嗦。
十七
尼古拉·列文住的这一家省城旅馆,是按照新的改良式样,刻意讲求清洁、舒适甚至优雅的省城旅馆之一;但是由于过往旅客太多,很快就变成讲求时髦的肮脏酒店,而且就因为这样讲求时髦,比一般老式的、单纯肮脏的旅馆更糟。这家旅馆就是变成了这种样子;那身穿肮脏制服、在门口抽着烟卷、像是看门人的士兵,那锈出窟窿的又阴暗又难看的铁楼梯,那穿着肮脏燕尾服的大大咧咧的茶房,那餐厅和餐桌上落满灰尘的蜡制假花,那处处肮脏、灰尘和凌乱,以及这家旅馆那种伴随着铁路而来的兴旺的紧张状态——这一切都使新婚不久的列文夫妇产生很不痛快的感觉,尤其是这旅馆的虚假华丽景象,和等待着他们的事极不协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