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想,如果那个夜晚母亲发生什么不测,那余生我如何能够原谅自己?幸而她平安无事……我不知道除了考上一个体体面面的名牌大学,还有什么能够报答母亲的一片苦心。
这也是为何我高考失败后,这么久以来无法摆脱内疚感和挫败感。我觉得我对不起她。
她寄予我的,不过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期待。期待我考上一个好大学。希望我争气。为着这样一个简单的期待,十八年如一日地偿付着无微不至的关爱。
|四川稻城|又一个路上的黄昏瞬景|二〇〇五年
在后来,经历几多追逐恋慕,浅尝过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维系何等脆弱,我才惊觉母亲予以自己的那种爱意—深情至不可说—以无怨无悔的形式,默默伴我多年。
我不得不承认,唯有出自母爱的天性,才可以解释这样一种无私。
在稻城的城镇上过夜。雨声如泣,天已经黑了。在黑灰色的天地间,七月似深秋,因为极度寒冷,我们遍街寻找羽绒大衣。海拔升高,加上寒冷,母亲身体严重不适。我们只好放弃了翌日骑马去草甸再辗转亚丁的计划,原路返回。旅程在此结束。带着《游褒禅山记》式的遗憾,带着上路时的失魂落魄,离开了寒冷的稻城。
那是十八岁时候的事情。几年过去,因着对人世的猎奇,探知内心明暗,许诺此生要如此如此,将诸多虚幻的苦痛的读本奉作命运旨意……书里说,“生命中许多事情,沉重婉转至不可说”,我曾为这句话彻头彻尾地动容,拍案而起,惊怯至无路可退,相信以自我凌虐的姿势挣扎的人并不孤单。时常我面对照片上四岁时的天真笑容,不肯相信生命这般酷烈的锻造。……但事实上,它又的确是如此的。我在对现实感受的再造与逃避之中,所体验的,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对苦痛的幻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