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魔王笑道:“那更好办了。该堂现办有个庵庙灯油输送委员会,替你找一个送油员当。”说着话,车子停在一所金碧辉煌的宫殿门前。
一下车就看到进进出出的人都是胖脑肥头的。他们挺着大肚子,又有一张长嘴,虽是官样,而仪表却另成一种典型。我低声问道:“这些长嘴人,都是具有广长之舌的善士吗?”牛魔王笑道:“非也!俗言道得好,鹭鸶越吃越尖嘴。”我这才恍然,此群人之后,又有一批人由一旁小道走去。周身油水淋漓,如汗珠子一般,向地下流着。牛魔王道:“此即送油委员也。因为昼夜地在油边揩来揩去弄了这一身,油太多了,身上藏不住,所以人到哪里,油滴到哪里,阁下无意于此吗?”我向他摇摇头道:“我无法消受。我怕身上脂肪太多了,会中风的。”说着话,我们走过了几重堂皇的楼阁,走到一幢十八层水泥钢骨的洋房面前,见玻璃砖门上,有鎏金的字,上写“善财童子室”。牛魔王一来,早有一位穿着青呢制服,专一开门的童子,拉开了玻璃门让我们进去。
我脚踏着尺来厚的地毯,疑心又在腾云,向屋子里一看,我的眼睛都花了。立体式的西式家具,乱嵌着金银钻石。一位西装少年,齿白唇红,至多是十四五岁,他架了腿,坐在天鹅绒的沙发上,周围站着看他颜色的人,黑胡子也有,白胡子也有,竟是西洋人也有。谁都挺直地站着,听他口讲指画,他见牛魔王来了,才站起身来相迎。牛魔王介绍着道:“这是大小儿善财童子。”又将我介绍他道:“这是志公介绍来的张君。”善财见我是疯和尚介绍来的,也微笑着点个头道:“Howdoyou do?”我瞪了两眼,不知所问,接着深深地点个头道:“真对不起,我不会英语,可以用中国话交谈吗?”牛魔王道:“我们都是南瞻部洲大中华原籍,当然可以说中国话。我有事,暂且离开,你们交谈吧。”于是他走了,善财离我也在天鹅绒的沙发上坐下。我有点儿惭愧,辛苦一生,未尝坐过这样舒适的椅子。我极力地镇定着,缓缓坐了下去,总怕摩擦掉了一根毛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