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旧的机车喷吐着热气,重新抖擞起来,奔向前方。窗外的风景依旧。人们的心又舒展起来。
象棋盘掏出来,悔棋拿不回去了,支嘴的多,军旗反扣着,炸着军长了,几个大人孩子一样,欢叫乱闹。孩子们更是欢实,舞枪弄剑、钻来跑去的,大喊大叫护着的,有的裤子都要跑脱,踩绊跩了的,愣了一下后放声大哭,鼻涕拖出多长。女孩文静些,小手捻了跳棋凝神,几个反复翻着绒线花样,就是跳不开皮筋。更多是扑克,拖拉机、争上游、逮红枪、升级,花样不少,纸条、烟卷塞满、塞紧耳朵,弹脑崩、钻桌子,还有报纸折了,戴批斗帽的。列车员来送水,扫卫生,随手胡噜起花生、黄豆、黑豆、毛嗑壳,一地的皮儿屑儿。
看来瞅去的脑子吵得沉,江江打着哈气,又无聊起来,站起身转个个儿,又朝几节车厢相反方向走去。前后一样的人、物,晃来晃去,钢朗朗的声音一阵一阵的。简单重复,重复单调。
渐渐地,他累了,困了,身子越来越歪,头越来越低,最后慢慢靠在妈妈的肩膀上。
灯光昏暗下来,车窗外越来越黑,渐渐什么也看不清了,远处偶尔零散的光亮,像漆黑天幕上的星星。咯噔噔的声音一点点,一阵阵地模糊起来。什么时候,灯灭了,浑浊里,一片呼噜声,散落着点点窃窃的私语,几只烟头的微光在黑暗里缭绕着。‘干打垒’、大帐篷,换成了一排排红砖的平房,“五把菜刀闹革命”,墙上贴着标语,无边无际黝黑油亮的土地上,成片成片摇曳的高粱、玉米、大豆。一条条土道延伸着,一块块的柏油路上,老嘎斯车坑坑地飞驰,卷起一团团尘土。锣鼓喧天彩旗飘飘,一堆堆的人群,平地上,搭起了门形彩棚,会场上,劳模们大红十字插花坐着,黝黑的笑脸如花绽放,中间的一位站着,甩着手,浓重乡音,掷地回声。傍晚,大人收工的时节,小江江蹦蹦跳跳,甩着树枝,赶着大小鸡鸭回窝,高头的大鹅摇摇摆摆着,走在前面,渐渐溶入圆圆大大,落日的余晖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