渔船公司委托船长接待我们。船长五十岁开外,是个山东大汉,满脸歉意,安排我们住宿,并请我俩在一家高档餐厅用餐,席间一再说:巴桑是个好人,他很能干,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船员。他又拿出一张汇款单据给呼德尔看,说:“按出海人的规矩,每个船员都会留下遗嘱,遵照巴桑先生的遗愿,我们已经把他的抚恤金和保险金汇给了海参崴(符拉迪沃斯托克)的杉蔻女士,至于他的所有安葬费都由我公司负责。”谈到这些,我自觉地回避,到室外去吸烟。那天夜里,呼德尔和船长聊到很晚,直到餐厅打烊。
第二天一早,我们在殡仪馆的停尸间里见到死者,他身边摆满鲜花,身上覆盖着白色蒙布(上边银光闪闪,似乎沾有零星的鱼鳞)。几个殡仪人员把死者抬起,放进我面包车的冷冻箱里,令人诧异的是,这具尸体好像没有下肢。此时呼德尔已与船长握手道别,大个子船长一直目送我们离开,直到望不见为止。
说实话,那趟差我接单时就有点打怵。按我们那儿的民间说法,溺水而死的人阴魂不散,又湿又重,一般跑长途的司机不会拉运这样的尸体,它随时能压垮你的车子,或者拖拽你的车轮。瞧,麻烦事说来就来了,先是天公不作美,昨晚,辽东半岛突降十年一遇的大雪,高速公路封路。奔丧不能停留,我干脆走乡村公路,那会儿还没时兴导航,只能边问路边行车。厚厚的积雪被车辆蹚得泥泞不堪,车轮不时打滑,我把紧方向盘,这种路况只能以四十迈的速度行驶,又不宜播放音乐,无聊透顶,唯一能消磨时光的,就是和同行人闲聊。呼德尔看起来情绪不佳,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,遥望窗外的远方,似乎还沉浸在失去亲友的哀恸之中,我和他搭了好几次话,他才肯开口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