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年之后的一个夜晚,桐柏山山风呼啸,大雪弥漫。茕茕萤灯之下,但闻窗外的松涛声翻江倒海价响成混沌一片,雪片击得窗纸都簌簌抖动,风雪松涛仿佛摇撼着整个山峦,要把这三间石屋拔起来似的,连屋顶的石板瓦都被掀得一翕一动。宋献策像平常一样,吃过晚饭,默坐石炕上搬运周天,移时,忽然开目说道:“瑛儿,我要去了。”
“老爹,”易瑛正在炕下添柴,停住了手,诧异地问道:“这种天气,到哪里去?”
“我快一百四十的人了,还能到哪里去?”
“爹!”
“佛所谓涅槃,道所谓冲虚羽化。”宋献策淡淡一笑,“孔子之学是治世之学,还是他说的是,也就是‘死’字罢了。”
易瑛手中的柴“当”地落在石板地下。她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目光注视着宋献策,一时竟说不出话来。
“您跪到这里,听我说。生死大道,其理难明,也就因它是最寻常的事。”宋献策脸上泛出潮红,盯着易瑛道:“学道学到精微处,反而不知最寻常的事,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一条。”
易瑛直盯盯望着他,她还是不敢相信。
“你所学道术,防身有余,攻敌不足。”宋献策喟叹一声,微仰着脸思索着什么,又道:“我师父那是何等的能耐!出山时他反复叮咛这话,我还是忘了——一入红尘,五色俱迷啊……”
宋献策的庞眉白发一动不动,古井一样深邃的眼睛凝瞩在灯影里,声音在混茫的松涛里显得格外清晰,却是愈来愈弱。易瑛此刻才意识到他是给自己作遗嘱,心中猛地一阵悲酸,泪水已经无声迸出,忙叩头道:“女儿不敢忘……道术无穷,女儿还是井底之蛙,决不在人前逞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