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推把的车夫听钱大娘独白着长毛乱,却也勾起他的故事癖,便接口道:“你满肚子戏文怎么忘记了说光光书的(光光书是一人打小皮鼓,一人以木柄击钹,且唱且说的一种说书)有两句话:‘老僧王曹州道上落了马,金銮殿上这才惊坏了同治爷。……果然是,杨柳青河边鱼儿也遭劫!’……镗镗……镗……”
钱大娘噗哧一声,把车夫岔息声中的唱音打断。
“对呀!同治皇爷,——到同治,啊!……啊!几年来?又记不清了,管它不是五年是六年,也许早个把年头,大家才能安居乐业,天下太平!……就在那场大乱子头一年,咳!鸡叫的才怪啦!那个庄子里不叫,一到晚上,早把鸡窠堵严,恨不得个个人塞起耳朵,中么用?就像这清早一样,一个跟着一个的乱‘勾勾’,后来,大家不养公鸡,渐渐连母鸡晚上也会叫了!……”
“钱大娘,听我娘也说过,可没有连母鸡也叫的怪事。”车夫对她的传说加以纠正。
钱大娘把头从笑倩的肩旁伸过去,大声地道:“二桂子,你今年三十几?——说——三十几?”
“三十八。”
“可也!才三十八!你娘养你下生她不过二十岁吧,就是活着还不和我差不多?长毛乱,她也是几岁孩子,自己记不得,一样听大人说;难道活的话不作证,死人话反能作准?——母鸡叫来这算怪事?你这小子,才是看见骆驼夸马背高。我说,连母鸡晚上打鸣,有一回学堂的先生还特为把这件故事记在书上,流传后代,偏你说没有?——有没有不管,可是现在又轮到了,那些日子晚上鸡叫,你的耳朵曾下过劲没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