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王德仁老头子烦恼着的，因为自己的儿子做出逾规的事情，遭受别人冷嘲热讽的讥笑的时候，别的人不是都在隔岸观火地祝祷自己的幸运的吗？不是都还在扬扬自得地品鉴着快活的滋味的吗？可是现在呢？日子像蚯蚓似的一段一段地爬过去，当别人也在为着各自的不学好的儿子们在烦恼着的时候，意外的幸运和快活的滋味，一反从前地，都转回到他的身上来，他是无忧无虑地不再那么冷清清地孤立着了。而且，有时候，他眼看着义勇军们一天比一天地增多，虽然不能在言语上发挥出什么意见来，但他们不知怎么的，背着人的，他常常违背了自己的意志，认为儿子的做法，跟日本人干，大概还像不十分错。他也曾经想到过：他既然不能借着神力，借着祖宗的力量，把儿子拉回到自己这方面来，使他回心转意地当一个老老实实的庄稼人，免得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得不到儿子的照拂，那还倒不如改变了初衷随了儿子干事的好。可是这怎么能行啊，多么荒唐怪诞的念头！想想吧：当他因为儿子的胡作非为和儿子作对的时候，人家不是同情他的堪怜的老境的吗？若果他竟然发疯地投到了儿子那一面去，毫无疑问地，别人一定会骂他是个老不死的糊涂蛋。他就会像一粒石子似的，被人们抛得远远的，被一切的人们断绝了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