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看一看睡在炕上的小牛,孩子一回来就向她恳求似的说了:“妈!这个不卖吧,留着我玩。明天我再给你拾个大的来,你再卖,好吗……”她好像没什么感动,只是冷冷地从孩子手里把那个残破的小东西反转地看了看,自己起了几声艰难的呛嗽,又递给了孩子说:“先拿着玩一玩吧。”
孩子睡着了,她又从孩子的怀里轻轻把它抽出来,同时她看到女儿的头发里埋藏着过度多的灰尘和煤屑。当时她要把她叫醒起来,为她梳洗梳洗,她又停止住。
今天洗了……明天还是一样啊!
当孔春走进来,她正在冥想着,天气热了,怎样才可以使孩子们身上那些肠胃似的裸着棉花的棉衣,从身上替换下来呢?于是决定了把孩子们拾得来的东西,除开能够用的布片,全出卖。连那残破的洋娃娃也算在内。
孔春打起鼾声。他那样子仰卧着,身子一半在炕上,下半段留在地上。小腿和身子为了炕的缘故,正好形成了一具“曲尺”的样子。
她对着堆在小桌子上的铜圆看着,好像没有意思要数它,她竟又数起来。在她数完的时候她用一只铜圆轻轻轧打着其余的铜圆,眼睛从手里的铜圆上面转到了堆在地上的垃圾,从垃圾转到孩子们睡着的地方,而后才停止在孔春的身上——他正在粗鲁地震响着鼾声,在鼾声里面常常要有痰似的东西来阻害那经常的呼吸。呼吸的气流要经过一回奋斗,或是直到他自己半意识地咳嗽几声,才能照常地流畅。这流畅维持不多久,新的阻障又会发生的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