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1737年遗嘱中,卢梭向上帝说明发生的事故,神父根据天主教仪礼将十字架放在他的身上,以圣父、圣子、圣灵的名义祈求上帝,保佑他的灵魂入天堂,这是天主教会的临终礼。[190]1763年的遗嘱未提上帝,他也不再渴望救赎,如实叙述病情,希望由医生解剖遗体,证明他没有感染性病。天主教会不支持人体解剖学,因为人体生理与《圣经·创世纪》的叙述矛盾。在日内瓦改革的加尔文抵制人体科学,1553年,他将持异见、主张血液循环理论的塞尔维特(Servetus)处以火刑。卢梭践行现代学者喻世的职责,是公共事务的评判家,又在报刊舆论中发现了现代意义的读者,尊重他们的趣味,渴求他们的理解。从渴望灵魂救赎转变为关注尘世的名声,是因为他无法承受屡次发作的病痛,所以对天国不再有寄托。
信仰混乱,不唯卢梭如此。18世纪是从中世纪向现代无神论过渡的时代,启蒙哲学家有了符合个体知识体系的信仰。伏尔泰在《风俗论》第一章不再讲述上帝创造万物的故事,而是写了中华文明,否定天主教的世界观;狄德罗创作《修女》,讽刺教会生活的丑陋;霍尔巴赫的《健全的思想》倡导的是无神论,“有必要检验宗教,置之于理性法庭,在理智健全的人看来,那只是一堆谬论、没有条理的寓言、荒诞的教条、幼稚的仪式,是从迦勒底、埃及、腓尼基、希腊、罗马那里借来的概念”[191]。人的生命意义在于尘世功业,不是对天堂的幻想与对地狱的恐惧,这就符合卡西尔所谓的启蒙时代的个人主义宗教观,以及梅尼克(F. Meinecke)的“现代历史主义”,即现代人的主体精神觉醒,要在世俗历史而非神的历史中寻找生命的依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