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说,我长大了要当老师,站在讲台上,拿着一根粉笔在黑板上画来画去,然后随便叫起哪个学生,让他回答问题,多威风。
阿丽玛说,她要当一名医生,为所有的乡亲解除病痛。
轮到巴桑,他思量了一会儿,说:我要,我要走遍全世界。
这个想法让我和妹妹感到吃惊,一个没有腿的人要走遍全世界,无异于痴人说梦。可巴桑却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,他说,他就要走遍全世界。
少年的时光无论多么苦涩也是欢乐的。特别是巴桑和阿丽玛朦朦胧胧、不可言说的爱情(如果这也算爱情的话),令我这个见证者至今回忆起来,也甚感美好。
十六岁那年暑假,我和巴桑都刚好初中毕业,我们俩彼此帮助,去草场收割秋草。那会儿还没有什么打草机,一切都得靠体力,那是牧业生产里最重的体力活。巴桑别看矮人一截,但他的臂力出众,挥舞起铡刀把我远远地甩在身后。那年因为雨水丰沛,留作秋季打草的草场一片榛莽,草高处接近腰际,那比麦地还要繁茂不知多少倍的草地,用“百花盛开”来形容绝不夸张,那是怎样一片争奇斗艳的七色花海呀! 铺天盖地的是粉色风毛菊、野火球、野麦花、红车轴草;摇曳如海的是枣红色的榆果;紫色的是石沙参、穗花,野苜蓿也使出浑身解数,盛开出繁星点点的小紫花来;密如繁星的还有小黄花北柴胡、小白花防风草和石头花;同样开出细碎白花的还有高过所有野草的“草中的骆驼”———叉分蓼(酸浆草);而一枝独秀的野百合花,像花中的黄冠王后,傲然独立在万千花间;那些寂寞的车前子此时都不甘落后,纷纷抽出了绿色的长穗……那数不清的草种啊,那大野茫茫的草海、花海啊,无边无涯,一直连绵到天的尽头。巴桑和我挥一阵子铡刀就仰躺在厚厚的草毯上歇息一会儿, 望着天空上的流云遐想联翩。下午太阳偏西的光景,阿丽玛骑着马儿从远处快速奔来,给我俩送来新熬的奶茶和大米肉粥,还有一口袋果子奶干,这都是她亲手做的,小我一岁的她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