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子说:“贼仁者谓之贼,贼义者谓之残,残贼之人谓之一夫。闻诛一夫纣矣,未闻弑君也。”这是孟子业已判决了的定案。韩愈说:“臣罪当诛兮,天王圣明。”程子极力称赏此语,公然推翻孟子定案,难道不是孟门叛徒?他们还要自称继承孟子道统,真百思不解。
孔门学说,“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”,利己利人,合为一事。杨子为“我”,专讲利己,墨子兼爱,专讲利人。这都是把一整个道理,蒙着半面,只说半面。学术界公例:“学说愈偏则愈新奇,愈受人欢迎。”孟子说:“天下之言,不归杨,则归墨。”孔子死后,不到百年,他讲学的地方,全被杨墨夺去,孟子奋臂而起,力辟杨墨,发挥孔子推己及人的学说。在我们看来,杨子为“我”,只知自利;墨子兼爱,专门利人,墨子的价值,似乎在杨子之上。等到孟子说“逃墨必归于杨,逃杨必归于儒”,反把杨子放在墨子之上,认为离儒家更近,于此可见孟子之重视“我”字。
杨子拔一毛而有利天下不做也,极端尊重“我”字,但杨子同时尊重他人的“我”。其言曰:“智之所贵,存我为贵,力之所贱,侵物为贱。”不许他人拔我一毛,同时我也不拔他人一毛,其说最精,所以孟子认为高出墨子之上。但由杨子的学说,只能做到利己而无损于人,与孔门“仁”字不合。仁从二人,是人与“我”中间的工作。杨子学说,失去人我的关联,所以被孟子所驳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