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上所述,关系重要的,性情奇怪的,旧史不载的,挟嫌诬劳的,本纪简略的,外国的,近代的人物,都有替他作专传的必要。人物专史的对象,大概有此七种。
说到这儿,还要补充几句。有许多人虽然伟大奇特,绝对不应作传。这种人约有两种:
一)带有神话性的,纵然伟大,不应作传。譬如黄帝很伟大,但不见得真有其人。太史公作《五帝本纪》,亦作得恍惚迷离。不过说他(生而神明,弱而能言,幼而徇齐,长而敦敏,成而聪明。)这些话,很像词章家的点缀堆砌,一点不踏实,其余的传说,资料仅管丰富,但绝对靠不住。纵不抹杀,亦应怀疑。这种神话人物,不必上古就是近古也有。譬如达摩,佛教的禅宗奉他为开山之祖。但是这个人的有无,还是问题。纵有这个人,他的事业究竟到什么程度,亦令人茫然难以捉摸。无论古人近人,只要带有神话性,都不应替他作传。作起来,亦是渺渺茫茫,无从索解。
二)资料太缺乏的人,虽然伟大奇特,亦不应当作传。比如屈原,人格伟大,但是资料枯窘得很。太史公作《屈原列传》,完全由淮南王安的《离骚序》里面抄出一部分来。传是应该作的,可惜可信的事迹太少了。战国时代的资料本来缺乏,又是文学家,旁的书籍记载很少,本身著作可以见生平事迹的亦不多。对这类人,在文学史上讲他的地位是应该的,不过只可作很短的小传,把史传未载的,付之阙如;有可疑的,作为笔记,以待商榷。若勉强作篇详传,不是徒充篇幅,就是涉及武断,反而失却作传的本意了。又如大画家吴道子,大诗家韦苏州,人物都很伟大,史上无传,按理应该补作。无如吴道子事迹稀少,传说概不足信;韦苏州虽有一时豪侠,饮酒杀人的话,不过诗人口吻,有多方面的解释。这类不作传似乎不好,勉强作传又把史学家忠实性失掉了去。这两种人,有的令人崇拜,有的令人赞赏,有的令人惋惜,本来应该作传,可惜没有资料。假使另有新资料发见。那时又当别论。在史料枯窘状况之下,不能作亦不应作,只好暂时搁下吧。